和母亲一起出门，我兀自向前走……回过神发现母亲正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疾步追我，我停下来等母亲，看着一路带着小跑，有些喘气的母亲，我惊讶于母亲的衰老，是啊，母亲老了，可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？
　　在我记忆中,小时候的冬天永远特别冷，我和弟弟每年都穿着母亲做的棉衣棉裤，像个棉花球一样圆滚滚，逢到刮大风的日子，凌冽的寒风除了像刀割一样刮得脸生疼，还刮得我们站都站不稳，每每此时，母亲就必须接送我们放学、上学，我们三个紧紧拉着彼此的手，逆风前行的艰难场景,至今回想都清晰可见。母亲是在肆虐的狂风中变老的吗？
　　中学时，无数个黑漆漆的夜晚，母亲都拿着手电筒在家门口等我下晚自习，虽然手电筒发出的光昏黄微弱，但只要搜索到它的存在，我就知道母亲站在那，我就知道自己到家了。母亲是在日复一日从不缺席的等待中变老的吗？
　　后来,母亲生了一场大病，手术后，医生嘱咐至少卧床休息半年，以后不能出大力、干重活，可是二十天多后，伤口尚未愈合，母亲就下地为我们洗衣做饭，操持家务。母亲是在为了儿女透支健康中变老的吗？
　　上大学和在外工作的两年，母亲每天来电话问我忙不忙？有没有按时吃饭？有没有不顺心的事？听得多了，我就特别不耐烦，每每敷衍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，却从没想过母亲千里之外沉甸甸的牵挂。母亲是在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牵挂中变老的吗？
　　三十年来，我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有母亲的身影——专心揉面的母亲，弯腰洗衣的母亲，雨天背我趟水、雪天接我回家的母亲，常常被我气哭，却因为我的一点成绩就乐开花的母亲……就像习惯了空气、阳光和雨露，却从未真正在意过它们的存在一样，我习惯了母亲像超人一样存在在我的生命里，为我做好一切，参与我生命中的每一次喜怒哀乐，但当我惊觉母亲竟然老了的那个时刻，时间定格，恐惧在我的心头漫开，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母亲，我该拿什么回忆？
　　我从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母亲的脸，她看着我时眼角弥漫的笑意，对我来说熟悉却也陌生；我从没有认认真真地拉过母亲的手，她僵硬的手指和手心厚厚的茧，是生活回馈给她的纪念；我从没有真正在意过母亲的好恶，只知道我们不喜欢吃的东西，她从不浪费，而我们喜欢吃的东西，她全都留给我们吃；我也从没有真正关心过母亲的情绪，只以为她很少生气，却从未在意她经历过的煎熬，忍受过的委屈……
　　从我出生那一刻起，母亲就在我眼前，我以为这个是我母亲的人，从头到尾，从以前到以后都只是我的母亲，直到我惊讶母亲竟然老了的那一刻，我才意识到，母亲并不一直都是我的母亲，她也曾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牙牙学语，也曾在时光的轻抚中，拥有天真烂漫的童年和充满活力的青春时光，也曾在漫天繁星下思虑自己的未来……但成为母亲后，她的生命里除了我们就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。
　　我从小走过的路母亲都走过，而母亲走过的路我也正在走……在我成为一位母亲时，我像母亲爱我那样爱自己的孩子，或许是对母爱最好的继承与回报。

作者单位：环县地税局  沈 静